[叶乐]铭刻星辰的诗篇
《那么远，这么近》结局·未见线
二十年前，他们和银河外的一颗行星间产生了通信。
最初是对面送来了表示友好的问候，高度发达的行星向如同往昔剪影般的友星伸出了橄榄枝，出于对两方科技文明发展程度差距的忧虑，建立外交关系却距离第一封讯息送达已整整十年。
而在那之后，随着稳定虫洞通道的逐渐开放，两颗行星很快便毫无距离可言。
“所以说，想要搞一个建交十年的庆典，才特地找我借发现者的研究资料？”
邹远抿了一口杯里新沏的茶，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要说孙翔会找上门来，倒也不算全无理由。在并无亲属子嗣的发现者已去世的现在，除了他的室友和后辈外，大概也很难在其他地方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材料了。室友同时也是多年好友的孙哲平是孙翔的长辈，但由于那两人毕业后专业方向不一致，大多保留的都是些生活当中的物件，学术方面的，确实都在邹远这里。
“原稿出借是没问题，不过我可得好好找找，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使啊。”
天文学界的老教授留下了孙翔的联系方式，在送走晚辈之后一人进了贮藏室，在里面待了一整个下午。
基于本人的意愿，张佳乐的名字并没有被公开。这位一生贡献给星空的学者，因身体缘故在并不算年老的岁数便遗憾地与世长辞，而据友星的研究人员说明，最早发现地球的研究者在核准情报后的六十多年里始终隐瞒着这个消息，甚至连建立稳定虫洞通道的理论假想都已设计出，却直至过世后由亲友整理遗物时，研究资料才得以公之于众。
学界内很多人将之称为一大遗憾。
两位才华横溢的学者，同样都是发现了另一颗存在智慧生命的行星，却谁都未能亲眼见证两个星球联系的建立，是无数人预料不到又不得不为之惋惜的。
只是世间遗憾，不知凡几。
邹远阖上最后一本研究笔记，喊了晚辈将挑选好的资料整理分类，搬进了书房。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小远你知道吗，有的地方，是会把英雄的名字刻在市中心的功勋碑上的！”
张佳乐枕着两手躺在草坪上，含糊不清地向自己年轻的后辈描述那个有些虚无缥缈的“某一个地方”的故事，“其实我们也有这样的纪念碑啊，不过都是在本人死后才会刻上名字的，只是那个气氛下总不好吐槽不是！”
纽扣台灯微弱的光亮将张佳乐的侧影投映在邹远手中的演算纸上，他叼着铅笔末端的金属箍，让木质的笔身随着咬字吐息摇晃，像是以整片星空为底漫无章法地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
“那个时候来不及问那么细，但我后来总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功勋碑呢？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用汉白玉的？生前写还是过世后呢？放不放照片哎呀小远你不要笑我很严肃的……”
——可能不太礼貌，但其实我觉得前辈你的形容更像是墓碑。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铅笔停顿了下来。张佳乐若有所思地盯着笔尖指向的某个不可知的遥远星群，好像真的陷入了沉思，而邹远见张佳乐认真了起来反倒有些纠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他有些郁闷的想。
——啊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
“小远，说到这里，你想过自己的墓志铭吗？”
张佳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话题跳跃程度让还沉浸在歉意当中的邹远都为之一愣。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我的话还没有考虑过……
“也是，你还年轻嘛！不好意思啊，问了这种问题。”
——没关系，张佳乐前辈你呢？
“想过啊。”张佳乐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他看起来很温柔地笑开，嘴里的铅笔因为这个动作啪嗒一声掉落在颈边的草叶中，而接下来的那句话便格外地清晰起来。
“内容保密，不过我想把它写在那里。”
不久后便以发现新生类太阳行星系而成名的年轻天文学家此时伸出一只手臂，指向了静谧地笼罩着整个世界的茫茫星空。
邹远从梦中惊醒。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这个多年前的片段已无从追究，但某个沉重而酸涩的可能性，促使他穿着睡衣径直冲进了书房，在一团乱的桌面上翻找着孙翔早些时候留下的电话。
孙翔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要破口大骂。
我靠也不看看几点！凌晨四点谁啊这么有病……额邹……
“喂……我是孙翔，请问您有什么急事吗……啊？研究者的资料？啊？原始数据？！”
“这是您之前说想看的，那边关于地球的所有研究资料，影印本。”
第二次造访邹远家的孙翔，这次却并不是一人前来。青年侧头点向左手边的方向，他的同伴有着令人注目的容貌，和与之相反稍显沉默的性格，据孙翔介绍是友星这次庆典的负责人，也是相关资料的第一责任人。
“全部。”
周泽楷客气地补充道。
邹远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开始翻阅手里的影印资料。因为要求的是原始数据，整整一本全部都是异星的文字，孙翔在来的路上听周泽楷说，即使是他也很难把握研究者的所有语意，结果就是两人都不知道邹远到底能从里面看出什么。
他像是在找什么，却又毫无头绪，只能一遍一遍浏览所有的数据资料，甚至包括写在边角上的随笔也认真地查看，直到翻到中间偏后的一页时才停下，变换了几次方向辨认，最终沉默地将手里的资料集摊开在书桌上。
“你们看这里。”邹远摘下眼镜，手指点在了一个边缘的位置上，那里有一些凌乱的笔迹，如果不是特别标注出来，大概一直都被当做是无意义的涂鸦带了过去。孙翔和周泽楷对视一眼，凑上去看了看，但都显得有些困惑。
“这啥？一个圈一个叉？”孙翔拧着头又看了遍，还是觉得有点鬼画符，冲周泽楷递上一个疑惑的眼神，“你们那边的符号？”
“不是。”周泽楷很快笃定地摇了摇头，然后两个人一起看向了邹远。
“这是个汉字，”邹远说，“叶字。”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孙翔先于周泽楷皱起了眉头。而紧接着邹远将手指向下挪了几毫米，指向了另一小截看起来更加凌乱，但明显是与整本资料出于同种语言的文字，这次他径直看向了周泽楷。
“可以麻烦您解读一下这里的文字吗？”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当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已成为历史的过去里，他们是否真的相遇过，也许只有这个不曾改变的宇宙能够解答。
但该说是巧合，还是奇迹——跨越如此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将彼此的名字铭刻在属于对方的星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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